撒一把鹽，在天與地之間
化作純淨，化作遠離苦厄的誓願
如寒冬細雪，冰封重重污穢
包覆廣闊山河，也包覆痛徹心肺的哀悲

撒一把鹽，在恐慌和驚嚇之間
沖洗不潔，沖洗滿佈疑慮的心念
如夏日雲河，閃爍曖曖星輝
流淌浩瀚長空，也流淌澄明清澈的眼淚

在天與地之間，撒一把鹽
我們告別一切劫難和災變

在恐慌和驚嚇之間，撒一把鹽
我們告別所有鬱悶與熬煎

不管被打造成粗礪
或精細
消失時
都一樣無聲無息

溶於水
或溶於舌尖
生命的意義
就在那一丁點鹹

看起來相像
但無論如何
你慶幸
你不是糖

你的犧牲
不會帶來幸福的幻覺
你的責任更重
要讓世界安心：一切如常

別讓我哭
不然
你就要從我的眼裡

柵欄裡的牛
看著同伴遠去
知道遲早是自己

遲早是自己
幸福的時候
哀戚的時候
都不忘提醒

安住在一條巷弄
死生都在這裡

不去擔心世界
那些草
有他們底下的土
那些鳥有他們翼下的風

當我說世界
我指的不是人類

放過時間
放過顏色
今後
你還會錯過更多

不去可惜那些
僅如幼犬般純粹
相信燭火
相信鹽巴
放心被食物拯救
被屋簷和微笑拯救

學一道耐心的閃電
一生只為神木而墜

你走了以後
那些悲傷的語言
都隨著雨落入海裡
沉進太陽照不進的地方
沉進那些
我看不見的地方

痛苦和快樂一樣
會漸漸被分解
變成更小的分子
像泡沫，浮上海面
被大氣帶到更遠的地方
到我感受不到的地方

我以為一切都停下來了
太陽卻照常起落
有些痛苦變成浪被打上岸
沒有留下任何話
日光把它曬成了鹽
退潮時海風便將它吹走

我曾以為痛苦
是佇立在生命裡的石柱
頑固且難以摧毀
海使我變得堅硬
太陽卻照在我的身上
讓我成為粗糙的鹽粒
那些沒說出口的話
最後都成為我的海洋了
它們也成為我的浪
成為我的鹽
成為我的花

清晨你醒來
豆莢裡的豌豆是你
你在豆莢中輾轉
不確定是宿酒
還是湯屋
泡軟了你內裡
一個焦慮不堪的年

脱掉你的人形
漂浮在水面
遙想這是怎樣的事件
你經歷並且
永遠不會忘記

瘟疫蔓延
人們在末日傖惶中不知所措
Taiwan can help

保持距離以策安全的一年
島是最理想的單位
Taiwan is helping

戴上口罩站在廣場
和全世界一起吿別

你在豆莢裡伸展身體
這感覺前所未有
無助彷彿遠去
或者成為你的養分
你變成跟過去不一樣的人
一個被時間沖泡過的
不墜的豌豆巨人
這2020使你
走進全新的2021

拉開窗簾之前
才突然想起來
重要的事

一些舊的動作
因為時間變鹹

柔軟、潮濕
舊的貓和舊的街
舊的決定
舊的臉
我不打算擦乾

當平交道的欄杆緩緩落下
我們也曾在另一頭
安靜地等待

不需要一個一個說過再見
你是你的明天

讓所有的鳥都恢復自由
　回到透明的天空
　不再怕有毒的雲霧　
　和野蠻的煙囪

讓所有的魚都恢復自由
　回到純淨的河川
　不再怕骯髒的下游
　和發酵的河岸

讓所有的光都恢復自由
　回到熱烈的眼睛　
　不再怕僵硬的面孔
　和冷漠的表情

讓所有的愛都恢復自由
　回到充滿的心胸
　不再怕白晝的孤獨
　和夜晚的惡夢

讓所有的手都恢復自由
　回到歡迎的形狀
　不再握仇恨的拳頭
　握親切的手掌

讓所有的手都恢復自由
　回到友誼的典禮
　不再做打擊的拳頭　
　做擁抱的手臂

這次我離開你，是風，是雨，是夜晚；
你笑了笑，我擺一擺手
一條寂寞的路便展向兩頭了。
念此際你已回到濱河的家居，
想你在梳理長髮或是濕了的外衣，
而我風雨的歸程還正長；
山退得很遠，平蕪拓得更大，
哎，這世界，怕黑暗已真的成型了……

你說，你真傻，多像那放風箏的孩子，
本不該縛它又放它
風箏去了，留一線斷了的錯誤；
書太厚了，本不該掀開扉頁的；
沙灘太長，本不該走出足印的；
雲出自岫谷，泉水滴自石隙，
一切都開始了，而海洋在何處？
「獨木橋」的初遇已成往事了，
如今又已是廣闊的草原了，
我已失去扶持你專寵的權利；
紅與白揉藍與晚天，錯得多美麗，
而我不錯入金果的園林，
卻誤入維特的墓地……

這次我離開你，便不再想見你了，
念此際你已靜靜入睡。
留我們未完的一切，留給這世界，
這世界，我仍體切地踏著，
而已是你底夢境了……

對折再對折
這世界佈滿摺痕
在每道縫隙
種下一粒一粒鹽
澆水、除野草
期待板塊推移
抽長成海

而群島在東岸尾隨
落日如列車燃起
我攤平這世界
夜空之下
數落流星的不是

一個又一個秋冬暫停了
玄色和豔火
無法碰觸的眼神
甚至連同輕咳聲
曾被帶走的──
允諾來日歸還

叮叮叮叮叮叮，
叮時光的平交道叮叮叮叮叮叮
叮已降下了欄柵叮叮叮叮叮叮
叮豆大的雨珠叮叮叮叮叮叮叮
叮突兀地隨風飄灑叮叮叮叮叮
叮黑色列車正要南下叮叮叮叮
叮載著滿滿的煤叮叮叮叮叮叮
叮一邊滴著消融的雪叮叮叮叮
叮前線撤回的傷患叮叮叮叮叮
叮疲憊沉默又茫然叮叮叮叮叮
叮還有用剩的東北季風叮叮叮
叮不靈驗的預言叮叮叮叮叮叮
叮和一二二四五六七八叮叮叮
叮八個空車廂叮叮叮叮叮叮叮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叮綠色列車交錯而過叮叮叮叮
叮噴雲吐霧爬上坡叮叮叮叮叮
叮載著滿坑滿谷的花叮叮叮叮
叮吹吹打打的馬戲團叮叮叮叮
叮一個願望一個失望叮叮叮叮
叮石化工業槽運車和叮叮叮叮
叮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叮叮叮叮
叮八個空車廂叮叮叮叮叮叮叮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叮還有什麼會出現？叮叮叮叮
叮我們焦急地等待叮叮叮叮叮
叮探頭四望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叮兩方無車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叮全世界便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叮偷偷穿越了平交道叮叮叮叮

在故事開頭埋下種子
尾聲時長出一棵樹
日子隱形卻牢固
歌聲滴落在白日夢的纖維
行進到休止符的部分
虛掩的冬天的劇終
露出春天的眼偷看
用沙灑出輪廓，撲上鹽模擬，溶在額頭的雪
夕陽和晨曦爭辯誰更為光燦
一片葉在一年之初掉落
落地時，已是一年之末
數算著這首縈繞的歌多了一拍
忘記被帶走的心跳
誰仍坐在年終的懸崖
晃著小腿，張望背後昨日
可能有一點疲憊
或者有一點狼狽
告別總是蜿蜒，越說越淡
說了再見以後或許
抱抱遺憾
和舊的角色道晚安
晨曦也許類似夕陽
不同之處它將漸漸光亮
為新的故事佈局照明
懸掛在初生的
夢的頂端

我決定從今天
找到一個人
存活的緣由
我打算真的明白
為什麼我是我
我是我的惡魔

我不要再懷疑
每一個人
擁抱我的時候
我感到溫暖
是不是從他們身上
剽竊了什麼
我決定參加生日派對
不再把成長
當成詛咒

我會開始拍照
把所有日子
好好記牢
有些很可愛的人
我會愛他們
也知道愛
不等於擁有

我會向所有
過往的怪物告別
我會認識我
我會開始微笑
成為自己的英雄

走過忐忑與荊棘
揹負滿身傷痕的歡娛
從冬至到冬至 日與夜孰常
已忘記 誰 捉弄 誰
想想起 誰 更愛 誰
馴獸師與野獸
誰獲得緘默的勝利
這時間世間揚起的煙塵
為一切做出模糊的結論
但我仍在這裡
實情無從忘記

平郵八塊 無花

道別  聶少一耳鳴
　
一
二月與鹽
打火機與克拉科夫
門診與折起來的書頁
白菊與沈默
　
星蹤淡遠
湖面不再緊繃
　
二
九月還未散的催淚煙霧
自由和分離的誤解
口罩和需要隱藏的渴求
水罐和警棍
　
旗蹟斑斑
天星墜落的碼頭
　
三
書房與黎明
票根與未開始的日記
不再單純的凝望與搖椅
課本與業績報告

人聲繁雜
森林深處墜落不明的果實

四
視窗與初春
剛發酵的麵糰與啤酒瓶
塵埃落定與曾經愛過
球鞋與磨損的皮鞋

煙霧散去
無法止息的流逝中留一首詩

五
可樂罐與青花瓷
枝頭的新苗與報章頭版
疲憊與起跑線
護膚霜與OK 繃

山形在模糊
風不再跟牆上的海報對話
　
六
畫布與相片
剛播種的草和瘋狂打壓的雨
新工作與退休金
防曬霜和雨衣
　
浪在永恆
葉偏執的不過那一頁
　
七
奶瓶與槍
地圖和語錄
退休的歌手與選秀節目
園丁與塑料廠
　
枯枝靜靜
石頭們都仰望著灰色的天空
　
八
拉布拉多犬與麻雀
詩集和方程式
下載的歌曲和錄製的愛
領袖與雕像
藍天處處

拉起的布條都清澈得看不見希望
　
九
路途與電台
去留與空著的書桌
短暫的遺忘與恨
電線桿與雲
　
待癒的心緒
無盡的邊境

告別書  霧迴
　
我是失色的光
我是熄滅
我是無關乎深邃的
一場矛盾
我是爐火的顫抖
是造物主筆下
戳出的一個黑洞
　
我是走失的鹿
是哀傷的陳述
我是不斷變溫的雨林
瑟縮的雲
我是個位數的絕望
是深海中
溺水的手勢
　
我是不全的詩
荒蕪的小說
我是萬物的靜音
是朝內
凝縮的刀刃
我是灰燼的視線
是失去信號
　
我是水
骯髒的第七態
我是流亡的語言
是震央的痛
我是冷空
被惡意墜落的候鳥
我是錯過
　
我是翻湧的沙漠
我是鬼
我是在最深的擁抱中
找到的恐懼
我是疤痕掩埋自身
我不是道謝
我是永別